第213章 史记范睢蔡泽列传翻译(1 / 2)
范雎是魏国人,字叔。他曾游说诸侯,想侍奉魏王,但因家中贫困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,于是就先侍奉魏国的中大夫须贾。须贾为魏昭王出使齐国,范雎跟随前往。在齐国停留了几个月,也没有得到魏国的消息回复。齐襄王听说范雎能言善辩,就派人赏赐给范雎十斤黄金以及牛肉美酒,范雎推辞不敢接受。须贾知道了这件事,非常生气,认为范雎把魏国的机密泄露给了齐国,所以才得到这些馈赠,他让范雎收下牛肉美酒,把黄金退还回去。回到魏国后,须贾心里对范雎很恼怒,就把这件事告诉了魏相。魏相是魏国的公子之一,名叫魏齐。魏齐听后大怒,派门客鞭打范雎,打折了他的肋骨,打落了他的牙齿。范雎假装死去,门客就用草席把他卷起来,扔在厕所里。宾客们喝醉了酒,轮流往他身上撒尿,故意侮辱他,以此来惩戒后人,让大家不要随便乱说话。范雎从草席中对看守的人说:“您如果能放我出去,我一定会重重地感谢您。”看守的人于是请求把席子里的死人扔出去。魏齐喝醉了,说:“可以。”范雎这才得以逃脱。后来魏齐后悔了,又派人去寻找他。魏国人郑安平听说了这件事,就带着范雎逃跑了,躲藏起来,范雎更改了姓名叫张禄。
就在这个时候,秦昭王派谒者王稽到魏国。郑安平假装成差役,侍奉王稽。王稽问:“魏国有没有贤能的人可以和我一起到西边去游历呢?”郑安平说:“我的乡里有位张禄先生,想见您,和您谈论天下大事。这个人有仇人,不敢在白天来见您。”王稽说:“那就让他晚上和你一起来吧。”郑安平晚上和张禄一起来拜见王稽。话还没谈完,王稽就知道范雎是个贤才,对他说:“先生请在三亭的南面等我。”和范雎私下约定后就离开了。王稽告别魏国回国,用车载着范雎进入秦国。到了湖地,远远望见有车马从西边过来。范雎问:“那边来的是谁呀?”王稽说:“是秦国的相国穰侯到东边的郡县去巡视。”范雎说:“我听说穰侯独揽秦国大权,讨厌接纳诸侯的说客,我恐怕会受到他的侮辱,我还是暂且躲在车里吧。”过了一会儿,穰侯果然来了,慰问王稽,接着站在车旁问道:“关东有什么变化吗?”王稽回答说:“没有。”穰侯又对王稽说:“您该不会和诸侯的说客一起来吧?这些人没有用处,只会扰乱国家罢了。”王稽说:“不敢。”随即告别离开。范雎说:“我听说穰侯是个智谋之士,只是他对事情的反应比较迟缓,刚才他怀疑车中有人,却忘记了搜查一下。”于是范雎下车步行,说:“他一定会后悔的。”走了十几里路,穰侯果然派骑兵回来搜查车子,没发现有说客,才作罢。王稽于是和范雎进入了咸阳。
王稽向秦王报告完出使的情况后,趁机说:“魏国有位张禄先生,是天下有名的辩士。他说‘秦王的国家比累卵还危险,得到我就可以安定。但这些话不能用书信传达’。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。”秦王不相信,让范雎住在客舍,给他吃粗劣的饭菜。范雎等待秦王的召见等了一年多。
当时,秦昭王已经即位三十六年。向南攻克了楚国的鄢郢,楚怀王在秦国被幽禁而死。秦国在东边打败了齐国,齐愍王曾经称帝,后来又取消了帝号。秦国多次使韩、赵、魏三国陷入困境。秦昭王厌恶天下的辩士,对他们的话都不相信。穰侯、华阳君是秦昭王母宣太后的弟弟;泾阳君、高陵君都是昭王的同母弟弟。穰侯担任丞相,这三个人轮流率兵出征,都有自己的封邑,因为太后的缘故,他们私家的财富比王室还多。当穰侯担任秦国将领时,想要越过韩、魏两国去攻打齐国的纲寿,想以此来扩大他在陶邑的封地。范雎于是上书说:
“我听说圣明的君主确立政事,有功的人不能不奖赏,有才能的人不能不授予官职,功劳大的人俸禄丰厚,功劳多的人爵位尊贵,能治理众人的人官职就大。所以没有才能的人不敢担任官职,有才能的人也不会被埋没。如果认为我的话可行,希望您能施行并使我的主张更加完善;如果认为我的话不可行,让我长期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。俗话说:‘平庸的君主奖赏他所喜爱的人而惩罚他所厌恶的人;圣明的君主则不是这样,奖赏一定给予有功的人,刑罚一定判给有罪的人。’现在我的胸膛不足以抵挡砧板,我的腰也不足以承受斧钺,怎么敢用没有把握的事情来试探大王呢?即使大王认为我是个卑贱的人而轻视侮辱我,难道就不重视保荐我的人对大王的忠诚吗?况且我听说周朝有砥砨,宋国有结绿,梁国有县藜,楚国有和朴,这四种宝物,都是土地里生长出来的,却被良工错过了,而成为天下的名器。那么圣王所抛弃的东西,难道就不能使国家富强吗?我听说善于使家族富裕的人从国家中获取财富,善于使国家富强的人从诸侯中获取利益。天下有圣明的君主,诸侯就不能擅自富裕,为什么呢?因为他们会分割君主的荣耀。好的医生知道病人的生死,圣明的君主明白事情的成败,有利的就去做,有害的就舍弃,有疑问的就稍微尝试一下,即使舜禹复生,也不能改变这些道理。最深奥的话,我不敢写在书信上,那些浅陋的话又不值得大王听取。想来是我愚昧而不能符合大王的心意吧?还是因为举荐我的人地位低下而不可任用呢?如果不是这样,我希望能得到大王的一点恩赐,让我有机会在大王游览观赏的时候,能见到大王的容颜。如果我说的话没有效果,我愿意接受斧钺之刑。”
于是秦昭王非常高兴,就向王稽道歉,派专车去接范雎。于是范雎得以在离宫拜见秦王,他假装不知道宫中的永巷而走了进去。秦王到来时,宦官很生气,驱赶他说:“大王到了!”范雎故意乱说道:“秦国哪里有大王?秦国只有太后和穰侯罢了。”他想用这些话来激怒昭王。昭王到了,听到他和宦官争吵,就赶忙迎接,道歉说:“我早就应该亲自聆听您的教诲了,正巧义渠的事情紧急,我早晚都要向太后请示;现在义渠的事情已经结束了,我才能够接受您的教导。我私下里觉得自己很愚笨,现在恭敬地执行宾主的礼节。”范雎推辞谦让。这一天看到范雎拜见秦王的群臣,没有一个不惊讶失色的。
秦王让左右的人退下,宫中没有其他人。秦王跪着请求说:“先生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呢?”范雎说:“嗯嗯。”过了一会儿,秦王又跪着请求说:“先生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呢?”范雎又说:“嗯嗯。”像这样反复了三次。秦王跪着说:“先生终究不愿意教导我吗?”范雎说:“不敢这样呀。我听说从前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,他只是一个在渭水边钓鱼的渔夫罢了。像这样,他们之间的交情是很疏远的。可是一经交谈,文王就立他为太师,和他一起乘车回去,是因为他的话很深刻。所以文王最终在吕尚的辅佐下成就了大业,最终统治了天下。假如文王疏远吕尚而不和他深入交谈,那么周朝就不会有天子的德行,文王、武王也就无法成就他们的王业了。现在我是一个寄居在秦国的外乡人,和大王的交情很疏远,而我所想要陈述的又都是纠正大王失误的事情,处在大王的亲人之间,我想效尽愚忠却不知道大王的心意。这就是大王三次询问我而我不敢回答的原因。我不是有畏惧而不敢说话。我知道今天在大王面前说了话,明天可能就会被处死,但我不敢回避。大王如果相信并实行我的话,死亡不足以成为我的祸患,流亡不足以成为我的忧虑,漆身生癞、披发装疯都不足以成为我的耻辱。况且像五帝那样圣明的人也要死,三王那样仁爱的人也要死,五霸那样贤能的人也要死,乌获、任鄙那样有力气的人也要死,成荆、孟贲、王庆忌、夏育那样勇敢的人也要死。死亡,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。处在必然的形势下,如果能对秦国稍有补益,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,我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?伍子胥用袋子装着逃出昭关,白天躲藏,晚上赶路,到了陵水,没有办法糊口,只好爬行,袒露上身,叩着头,鼓起肚子吹着笛子,在吴国的街市上乞讨,最终使吴国兴盛起来,阖闾成为霸主。如果我能像伍子胥那样竭尽智谋,即使受到囚禁,终身不再见到大王,只要我的主张能够实行,我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?箕子、接舆漆身生癞,披发装疯,对君主没有什么益处。假如我能和箕子一样,对贤明的君主有所补益,这就是我最大的荣耀,我又有什么耻辱呢?我所担心的,只是怕我死了之后,天下的人看到我尽忠而死,因此就闭口不言,裹足不前,没有人再愿意到秦国来了。大王您上畏惧太后的威严,下被奸臣的花言巧语所迷惑,住在深宫里,不离左右近臣的扶持,终身受到迷惑,没有人帮助您分辨奸邪。大的方面会使国家灭亡,小的方面会使您自身孤立危险,这就是我所担心的呀。至于穷困受辱的事情,死亡的祸患,我是不敢畏惧的。我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,那么我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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