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3章 梦见残月(1 / 2)
特立学院第二百七十三章梦见残月
重归魂梦的牵绕——无妄之地。
汽笛声响起,韩月阴终于从恍恍惚惚中醒来,他睁开迷离的眼,看着头顶缓缓驶离的倒悬列车于一处箱庭消失不见,箱庭所连接的世界正是那片他无比向往的油菜花田。
至于此站是否是终点?
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。
手边能触及到的全是枯黄的树叶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还带有些苦涩的味道,韩月阴活动着身子慢慢起身,毫无实感回馈的感觉让他有些出乎意料,一抬头,一块巨大的白玉岩矗立在眼前。
仿佛一道墓碑静静敞露着无言的肃穆。
显得心生仰望之意的他格外渺小。
白玉岩后方有着四座石柱,石柱之上雕刻着各不相同的形象与故事。
他们分别是——面容俱毁的神像,独坐高阶的孤君,牵鹿寻道的老者,翻海弄潮的狂夫。
韩月阴认得他们,熟悉到剖心剐腹都能看清他们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,是他们的全力相助这条薄命才得以苟全。
目光停留在石柱上久久不愿移开,韩月阴躬身表达敬意,低头瞬间,他发觉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有什么奇怪的痕迹。
用手拂开落叶,地面上出现一张毁坏的图画。
只是仓促的一眼,韩月阴便认出这是修罗百战图的一张残卷,意识到什么的他开始扫去落叶,那刻印在大地里的宏伟事物渐渐显露。
没错……焚寂成灰烬的千里江山图。
当它出现在韩月阴眼里的一瞬间,已经化作灰烬的千里江山图再次燃烧起来,湮灭于虚空与无垠实的三相界外,魂飞魄散。
石柱倒塌,雕像碎裂,落叶被点燃挥动起回旋的龙卷,手里的修罗百战图化作飞灰消逝,所有具体的意象都在此刻分崩瓦解。
除了那块墓碑一样的白玉岩再无他物。
随着有关他们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消失得一干二净,无力挽留一丝存在过的痕迹的韩月阴眼神趋近于空洞麻木,一个想法在他脑海内萌生而出。
人们用雕像来铭记已逝之人,可这不是我出现在里的理由,我并非他们中的一员。
可心中隐隐有种感觉,此处呼唤着我的到来……
韩月阴头顶着白玉岩,突然间猛地挥出一拳打在岩上!
一股强烈的痛感刺激着灵魂发出颤鸣,承受着剧痛的韩月阴咧嘴一笑,莫名亢奋。
果然没错,一旦反抗这里的意愿便会受到惩戒,真是死死地抓住了我如今缺失抗争之心的弱点啊,但很遗憾,我对自己可是相当之残忍的。
所谓的坟墓?
我的藏身之处?
喧宾夺主的墓碑?
不妨就用作雕琢自我的石像吧。
与此同时的现实世界,无意识的韩月阴褪去了衣裳,赤身蜷在角落。
韩月阴向外走去探索着此地,试图寻找用以雕刻的工具。
外界没有天空,只有一层又一层孤寂的白,远处似乎存在着某些若有若无的事物,辩驳不清。
而他身处的此地则是一片湖面的中心,湖水里漂浮着白斑和杂絮,好像是什么东西烧毁后的余烬,踏着湖面行走,脚步所及之处倏然泛起阵阵涟漪,翻吐出污黑的焦土,韩月阴感觉他知道这些余烬与焦土的由来。
坠入水底的月,焚寂在深潭里的小屋,一并形成了这座惨淡的灰湖。
就像泪水,外表看上去还清澈着,实际里面蕴含的东西已经浑浊不清了。
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,只有适时到来的结果。
于是乎,韩月阴到达了边界处。
漆黑的沼泽地一片死寂,挥之不去的浓雾仿佛有生命般驻足在视线穷极之外,韩月阴唯一能从中看清的事物是一片白桦林。
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,那些白桦树通通被砍去了枝干,单薄地像是人影,在氛围的渲染下更像是一具具徘徊在轮回绝处的干尸,光秃秃的树干上布满了伤口愈合后宛如眼瞳的疤痕,投射出一道道阴森晦涩的目光,如深渊般幽邃的凝视。
这一次……反倒是直白得多啊。
韩月阴一番感慨,脚一抬刚踏进沼泽地试图前行,地面忽然发生异变,转而变化成一块块棱镜投射出无数张他的脸庞,面容扭曲交错在一起。
恐惧感在这一刻蜂拥而至,韩月阴顿时感到惊悚不已,脚步趔趄退回,跌坐在地。
“呵呵呵哈哈哈哈……”
迷雾中传来阵阵讥笑声,乐此不疲地嘲弄着韩月阴的丑态。
韩月阴咬牙发狠正欲偏执地死斗,却在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顿悟,他不该重蹈覆辙才对,他不该恐惧了才对,他摊开手掌,一片花瓣出现在手心。
镜上有甘霖,镜中有雨花,镜外佳人笑颜如花。
我所挚爱的如夏天般灿烂的花,可不是那些虚像能够比拟的。
但同时,曾经他对杜琳绮说出的那些经不起推敲的情话开始反过来诘问自己,韩月阴无言辩解,愧疚感在内心蔓延开来,遍地丛生。
回过神来的时候,韩月阴已然越过了沼泽地。
这时,迷雾欢喜着向他拥抱过来,韩月阴自然是来者不拒,并且缺损的他无心也无力拒绝。
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行,虚幻的人像还有鬼影层出不穷,纠缠不清的同时还戏谑地发出刺耳吊诡的阴笑,喋喋不休。
每一棵受害的白桦树上都划有无数道伤痕,每一道伤痕又化作一只只“眼睛”,躲藏在树后面的是空气,是迷雾,也是虚化的人影,空壳的假象背后都是一颗颗觊觎之心在作祟。
脑海嗡嗡作响已然有些混乱起来,韩月阴不由得眼神一凝,一脸严肃地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变,然而一声清灵的哼唱瞬间打了他个猝不及防。
往日那封诀别的遗书,以女孩哀婉断肠的哼唱声收尾,明明是欢快的歌却能听出她在恸哭。
她啊,分明最嫌恶肮脏却无惧污秽,分明最害怕疼痛却无惧死亡,分明最薄情却最舍不得他。
“你就不要再执着于回到过去,不然要好不容易在你身边的我怎么办?”
韩月阴想起了那天他面对女孩哀求的话语时无地自容的样子,当时的桃夭又该多么无助啊。
霎时间,负罪感如枷锁拷身。
韩月阴陷入沉默,久矣,他抬起手臂,手腕上多了一条手链。
翅膀拍打的声音悄然响起,没等韩月阴有所反应,霎时间阴翳盖顶,层层叠叠的未知事物构成的黑色浪潮朝韩月阴飞来,他下意识曲臂作防守状,直到指尖停落一只他以为的不详。
黑色的千纸鹤。
这一刻,韩月阴的目光变得悠远深邃。
一段不存在的记忆,一个“他”未能完成的承诺在韩月阴脑海里缓缓浮现,以及一张何其熟悉的女孩的笑颜。
一股揪心不已的情感在韩月阴内心深处涌现,他深知这种感觉不来源于自身,可偏偏自己也要被连累着感到痛苦。
真是无语凝噎……
花,手链,千纸鹤。
牵绊的事物在这一刻齐全,韩月阴抬起头看向前路,面前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,行动不必多说该是时候攀登了。
清风拂过山岗,繁星指明方向,蔚然的灵水润发着勃勃生机,路途中不时出现在山岩上的诗篇,一遭遭走过令他安心的磁场。
韩月阴用脚步丈量着山的脉络,而与此同时……现实中他用手里的黑匕顺着割开了皮肉的血脉。
釜底抽薪,与云翳云片彻底的斗争,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,将肆虐的假象轰碎。
放血者的自救,韩月阴的身体此刻宛如一朵皮开肉绽的杜鹃雕花。
皮相完全毁剧之后,骨相该如何雕琢?
白玉岩前,韩月阴看着手里的手术刀一阵恍惚,这便是他在无妄之地寻觅后获得的工具,偏偏是他最痛恨的物件。
唰——!!!
韩月阴将手术刀狠狠扎入白玉岩,眼睛里喷涌着名为愤恨的怒火,与此同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贯彻了他的全身,怵然间倒地不起。
韩月阴的目光深邃地宛如一方幽潭,唯有一点清寒如月纱般朦胧的亮光在期间闪烁,每当他将手术刀深入白玉岩里一寸,灵魂便刺痛万分。
曾几何时,韩月阴的身形在巨大的白玉岩前显得何其渺小,而如今,在手术刀不遗余力且深刻的雕琢下,已然土崩瓦解被分解成了碎块。
随着雕像的模样渐渐显露,韩月阴的眼睛越来越亮,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,未曾有过变动的只有那份痛苦,而他早已麻木。
突然间,韩月阴停下了雕刻,手里的手术刀不知何时已经断得只剩半截,他抬起手看着骨肉模糊的手掌,目光直直发愣。
所以……他一直在用自己雕刻自己吗?
震恐不安地抬眸对视,一副悲哀的苦相正凝视着他。
无声的呜咽从雕像口齿里发出,韩月阴的意志再无力支撑他放纵下去,他惶惶不安地瘫坐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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