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深谋远虑(1 / 2)
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。
胡小妍的话,正对了江连横的心缝儿。
夫妻俩虽然平日分歧不断,但临到啃节儿上时,却又总能达成一致。
只不过,彼此间所思所想,难免略有些差异。
报复青丘社,江连横挣的是面子,胡小妍挣的是里子。
在她看来,这件事归根结底,甚至与青丘社并无关系。
毕竟,江家现在如日中天,几十个高丽棒子,占了一条街,就算背后有小东洋照应,也根本谈不上是多大的威胁。
但这是一种信号——
胡小妍说:“我怕的不是青丘社,而是这件事可能带来的影响。”
“你怕其他人也跟着活心?”江连横问。
胡小妍点了点头:“要是因为青丘社背后有小东洋撑腰,江家就忍气吞声的话,以后线上再有合字对咱们不满,就会有样学样,最后都跑到小东洋那边,到时候各家连旗,咱们就不好对付了。”
江连横应声道:“你说的这些,我也想过,但咱们也不是跟小东洋搭不上话,不管怎么说,工会还在咱们手里攥着呢!”
一招鲜,吃遍天。
这些年来,不是没有人尝试通过投靠洋鬼子,来跟江家叫板,但却全都被江家逐一化解,靠的就是江连横坐稳了奉天“总把头儿”的位置。
东洋财阀需要江家出面帮忙,解决劳工纠纷,因此对待江家的所作所为,向来是百般照应,甚或大开方便之门。
或许,也正因如此,武田信才会产生一种错觉,认为江连横是可以拉拢的潜在目标。
如今的情况,无非是把过去的汉奸,换成了眼下的高丽棒子。
江连横有恃无恐,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。
然而,胡小妍却忧心忡忡地说:“你不能只靠这一张牌,就想应对所有情况。这世上的事儿,一时一变,不是你攥住了工会,就可以高枕无忧了。”
最近几年,江连横的心性有所变化,听胡小妍这么说,竟没有立刻驳斥,反倒是点了点头,兀自沉吟起来。
“是啊,这我也知道,但关键是就数这招最灵,我不用这张牌,还能用什么牌?”
胡小妍没吭声,并非她答不出来,而是余下的选择,连她自己都无法认同。
当年,许如清被小东洋折磨成那副惨状,至今回想起来,仍旧历历在目。
江家是不可能效忠鬼子的,因为国仇以外,还有家恨。
但小东洋就在奉天,无论是谁,只要家业做到一定程度,就不可避免地要跟鬼子打交道,江家也不例外,因此只能尽力周旋,阳奉阴违,虚与委蛇,其间的尺度,犹如行走钢索,步步惊心。
沉默半晌儿,胡小妍才说:“我只是不确定,这张牌到底还能用多长时间。”
“怎么?”江连横立刻警觉起来,“难不成,工会那边也有人要跟我叫板?”
“那倒没有……唉,怎么跟你说呢?”
胡小妍拉开抽屉,刚从里面掏出账本,江连横就嫌烦了。
他不爱查账,也的确不擅长这种细致活儿,于是便连忙摆手道:“你有话就讲,别老拿账本给我看,我也看不明白。”
胡小妍却说:“这不是柜上的公账,是咱家里的私账,你看看,最近省城里的物价,全都在涨。”
江连横打趣道:“那你得去问宋妈呀,家里的柴米油盐,不都是她去买的么,老太太估计是缺钱了吧?”
“我知道宋妈贪过,但我从来没追究过她,毕竟她买的是咱家要吃进肚子里的粮食,但省城物价上涨是事实,我问过南风,刚才也问了新年,他们都是这么说的,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钱,合起伙来骗我吧?”
“你也说是小钱了,这跟工会有什么关系?”
胡小妍收起账本,叹声回道:“这对咱们来说是小钱,但对那些劳工来说,就是能不能吃饱饭的大钱了。”
江连横若有所悟,但却并未吭声。
胡小妍接着说:“最近这几年,咱们之所以能出面调停劳工纠纷,一方面是那些厂主信得过咱们,一方面是那些劳工怕得罪咱们,但归根结底,其实是那些劳工的日子还能凑合维持下去,可等到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,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闻听此言,江连横胃里一抽,几乎立刻就回想起了挨饿的经历。
肚里没食,那滋味可真不好受。
人要饿疯了,当然也就不是人了。
想当年,他自己就是因为饿到没辙,才起了盗心,入了江湖,如今回想起来,恐怕也是偶然中的必然。
不过,转念细想,却又感觉胡小妍的话有点危言耸听。
“这物价有涨有落,本来就是常态,你是不是有点太敏感了?”
“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,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咱家就彻底没有跟小东洋讲条件的余地了。”
“不会不会!”江连横摆了摆手,“现在省城都好好的,哪有你
说的那么严重,动不动就杞人忧天,你也不嫌累得慌!”
胡小妍点点头说:“但愿吧,我也不想看到咱家的资产缩水。”
“还是先说正事儿吧!”江连横扯回话题,“现在,青丘社公然叫板,我总不能装聋作哑,那个宋律成,我肯定要碰一下,西塔地面儿,我也肯定要去掺和一脚,你没意见吧?”
“没有,但这件事跟以前的情况不一样。那些高丽人,严格上来说,都是外国侨民,现在省城一片太平,真要对他们动手,这中间的分寸,还是挺难拿捏的。你想想,要是出手太重,那动静就肯定不会小;可你要是高举轻放……”
“我就没打算高举轻放!”
江连横冷哼道:“宋律成那小子,要是不赔我几条人命,这事儿别想拉倒!”
话虽如此,但草菅人命对江家而言,从来不是难事。
真正要动脑子的地方在于,如何消除负面影响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将天大的命案,伪装成悲剧般的巧合,使得华洋两界的官面儿上,都能有所交代,都能停止追究,同时还能达成最初的目的——难了。
胡小妍听后,没有反驳,静静地思忖片刻,方才开口应道:
“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办吧,至于事后的影响,我来想办法解决。”
“就等你这句话呢!”江连横拍案笑道,“怎么样,媳妇儿,有啥好主意了?”
“有,但是可能会冒点风险。”
“值不值呢?”
“现在问这些,还有什么意义?”胡小妍淡淡地说,“既然青丘社不得不平,那这点风险就是值得的,而且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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