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(2 / 2)
“公主,您要是实在厌烦他,以后就当不认得他好了,反正您把金创药之事与他说开,也算两清了。”
“我当不认得没用,他认得我呀。”嬿婉在路上已与春婵简述过自己和进忠的交流,但三言两语说出来便走了样,春婵体悟到的并不是她的本意。
“公主,就算您有朝一日在皇上面前得脸,他也只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太监而已,顶天了做到总管,又不可能成您宫里的太监。您只管待他像其他太监一样就成了,实在犯不着顾忌他。”
“我也不是顾忌他,我说不上来对他是什么感受。”
“公主,方才主子的话并非没有道理,您总要出降的,最迟十九岁吧,还有五年时间他能来得及往上爬么?况且不管他爬多高,手总伸不到公主府的,到时您顶多也就逢年过节见他一面,您现在为他这小太监多思一刻都是不必要的。”
春婵的话对嬿婉起了些劝慰的作用,但又生出了另一她不愿细想的事。从前她认为出降之事遥远,但经额娘、春婵一提,她忽觉近在眼前。
她几乎接触不到男子,对额驸没有概念,只从额娘教她的些许诗词里朦胧地觉察出爱恋的美好,但她又清楚地意识到公主婚配配的只是身份,哪能真如文人笔下那般缠绵悱恻。
可若说她甚想尝得爱恋滋味却又不妥当,爱恋像一个书中描绘但现实接触不到的事物,好奇是有的,但不至于到非要不可的地步。
因此她关心的只有出降后的衣食住行能否改善些,会不会从永寿宫移入另一座笼子,还是一座没有额娘和春婵的笼子。
困倦之下她漩入梦中,梦里也逃不出这紫禁城让她恼极了,知道是虚幻又逃不脱可不好受。
梦里的自己似乎是个即将侍寝的低位嫔妃,顶着雾蒙蒙的夜色行路而没有坐凤鸾春恩车,只前头两盏灯笼晃着她的眼。倒挺有意思的,也是个和现实截然不同的幻境,她既知是假的,故自得其乐地走。
一步一步地走向养心殿好像更踏实些,嬿婉不知这是她梦里的心声,还是她作为公主经历不了这一过程,所以梦里也描画不出。
好像春婵也在旁边跟着,嬿婉想着真是好笑,做个怪梦竟把她也捎上了,改天得和她逗个趣问问她做梦是不是会碰见过自己。
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春婵说了句话,好像是要给引荐自己的人最好的打赏。赏他什么呢?能拉自己一把的人自是比自己高出一大截,以她能给出的范围,赏什么都不是他想要的吧。
嬿婉只当自己是当这破落户公主当久了,几乎没什么物件能拿得出手赏人,或许自己当梦里的嫔妃真能拿点儿什么好物出来。
春婵像说了句什么“至死不忘”,她更想发笑,定是进忠说了几个“死”字被她移花接木到了梦里,拐带得她家春婵也油嘴了。
又行几步,墙边上现出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人,她向他走过去,与他言语几句,可他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她不肯忍受苦役背弃自己委身于皇帝,说得嬿婉惊怒不已,像即刻往前奔逃,可他仍缠她不休。
顷刻间那侍卫化作了青面獠牙的恶鬼,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扑,势要咬下她身上的肉才肯罢休。
嬿婉尖声哀嚎着掀他、打他,趁他一时不备挣命似地逃起来,脚下的花盆底鞋跑掉了,头上的珠钗也落了满地,一直来到养心殿前见了通明的灯火她才敢回头一望,那恶鬼已然消失。
她的头发异常散乱,领巾坎肩衬衣都凌乱得不成样,她将盘扣一一扣回,做此异梦的兴致也全无了,她心底祈求自己快些醒来。
脑中闪过了“青梅竹马”一词,谁是她的青梅竹马?这里的皇帝还是别人?她不在意,她也不想探究,她只想回来,她怕有恶鬼撕咬,她受够了。
养心殿里走出一个身段矜贵的人,看不清面孔,但嬿婉顿时就安了心,他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明,但并不妨碍她对他心生好感。
反正是梦,生出一刻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任何后果,嬿婉混沌地感知着他与自己并肩走,好像对自己遭遇的处境甚是怜惜。
方才被恶鬼缠身的惊吓使她格外依赖他,她离他稍许近了些,肩膀将要靠到他的身子,他不动声色地远开,仍保持着原有的距离。
虽然不知他是谁,但一定不是皇帝,嬿婉转过头想看清些,可他朦朦胧胧时隐时现,连衣缎都看不清色泽,更莫说面孔了。
他也不知是不喜自己还是畏惧自己,连看都不曾正眼看她。
难不成这就是她梦里的青梅竹马?嬿婉大着胆子想问他是何人,他却一转身就不见了,嬿婉追出来好远都不曾找到,不知不觉就醒来了,看了眼窗外,估摸着大概才三更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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