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红妆烬(上)(2 / 2)
那是八年前的春天,墨晚风拉着她,在田野间奋力追逐那断线的纸鸢,欢声笑语回荡在蓝天白云之下。绢面上“死生契阔”四字,如今被火烧了大半。
就在仆人前来灭火之际,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妆台,抓起螺子黛,在宣纸上胡乱划动。墨迹肆意游走,渐渐成了一个墨字。可就在这时,窗外突然探进的桃枝,猛地将墨迹打散,一切又归于混乱与迷茫。她看着被划乱的字迹,心中满是悲怆。原来这就是无力对抗命运的感觉。
雨,在寂静的夜里肆意宣泄,雨滴砸落在青瓦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仿佛是命运无情的鼓点。闻府的内室中,烛火在狂风中摇曳,随时都可能熄灭,将这一室的哀伤彻底掩埋在黑暗里。
“既然再无可能……那便让我来做这个恶人……”闻心兰的声音沙哑而颤抖,话未说完,情绪便已决堤。她的眼眸中满是痛苦与绝望,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铜镜,镜中的她,身着凤冠霞帔,本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新娘,可此刻,却像是被命运狠狠嘲弄的可怜人。
突然,她像是被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驱使,猛地伸手,一把抓住桌上的宣纸,指尖用力,“嘶啦”一声,宣纸被撕成两半。那纸上,是她刚刚用螺子黛写下的字,或许是回忆,或许是眷恋,可如今,都随着这一撕,化作了碎片,如同她破碎不堪的心。
她其实什么都知道,她知道皇帝赐婚非他所愿,她知道他无力反抗皇权,当他来找自己时说要假死私奔时,她有那么一刻是动摇的,可是……可是命运就是那么不公!为了大牢里生死未卜的父亲,她必须这么做!她没有办法,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含冤而死。
她缓缓抬手,对着铜镜,一点点地开始梳散凤冠下的同心髻。每一根发丝,都像是一条时光的线索,牵扯出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回忆。十岁那年,她与墨晚风在田野间放风筝,那根系着纸鸢线,曾在风中肆意飞舞,承载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欢笑;十一岁那年她高烧不退,他彻夜抄的经卷;十二岁时,两人一起偷食蜜枣,那根粘着蜜枣糖的发丝,甜蜜了整个年少时光;及笄之年,墨晚风亲手为她插上桃木簪,那簪子,承载着他们懵懂而真挚的爱意。
如今,每梳理一下,发丝便寸寸落地,宛如被凌迟的十年光阴。她的动作机械而麻木,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,打湿了衣衫。往昔的誓言,在这青丝飘落间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五更时分,雨势愈发猛烈,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,疯狂地翻找着,终于她看到了她藏起来的桐木匣,闻心兰抱着怀中的桐木匣身心俱疲,再也支撑不住,缓缓地蜷在了冰凉的青玉砖上。寒意从地面袭来,渗透进她的骨髓,可她却浑然不觉,满心只有那无尽的痛苦与悲伤。
就在这时,她怀中一直抱着的桐木匣,突然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她微微一愣,下意识地抱紧匣子,可那匣子还是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。她颤抖着双手,将匣子打开,里面露出了十二支桃木簪,那是墨晚风雕废的桃木簪。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