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七章哑巴(2 / 2)
窗外的烟花正在绽放,陈默的眼角膜将要捐给某个素未谋面的盲童。林小满摸到口袋里的老钢笔,金属外壳上还留着那道风雪夜的裂痕。她对着逐渐平直的监护仪线打手语,这次终于有人能读懂:
\"再见。谢谢。对不起。\"陈默的骨灰撒进护城河那天,冰层下浮起一串银亮的气泡。林小满跪在当年父亲坠冰的河岸,发现冻土里嵌着半片褪色的红围巾。毛线纤维里裹着颗玻璃弹珠——是陈默当年总揣在裤兜的那颗。
手语学校的孩子们发现,林老师突然开始教\"金鱼\"这个词。食指与拇指圈成椭圆,中指轻轻摆动模仿尾鳍。窗台上多了个裂痕蜿蜒的鱼缸,每当夕阳斜射进来,裂纹就会在地板上投射出火焰的形状。
盲童复明手术安排在清明前夕。林小满隔着观察室的玻璃,看见十二岁女孩睫毛颤动如新蝶试翅。主治医生是当年托儿所火灾的幸存者,白大褂口袋里别着支英雄钢笔。
\"原来您就是陈默哥说的手语老师。\"女孩突然开口,虹膜倒映着窗外的流云,\"他说如果我能看见彩虹,要记得数数有几种颜色。\"
太平间冷藏柜第三层,林小满找到陈默的遗物袋。除了病历本还有本《莱蒙托夫诗选》,扉页夹着张焦边的火柴盒画。泛黄的卡纸上,歪扭线条勾勒着两个小人蹲在鱼缸前,火星在他们头顶开成蒲公英。
殡仪馆后巷飘着纸钱灰烬,卖烤红薯的老头忽然用沙哑嗓子哼起评弹。林小满想起火灾那晚,陈默的手语在雪地里被曲解成认罪姿势时,远处也传来同样的《珍珠塔》唱词。二十年过去,走调的\"世间多少伤心事\"依旧卡在同一个音阶。
盲童拆纱布那日下了场太阳雨。女孩突然指着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大喊:\"蓝色!陈默哥说那是他留给您的最后封信!\"林小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消防栓玻璃上的反光正将安全出口标识揉成深海。
陈老师临终前寄来的包裹里,躺着当年烧剩的托儿所签到簿。焦糊的四月十七日那页,保育员签名旁洇着圈威士忌酒渍——林小满终于认出那是父亲的字迹。酒鬼曾在配电室偷喝时打翻过酒瓶,浸湿的电线在三年后酿成灾祸。
立冬清晨,林小满带着当年的英雄钢笔走进护城河。河水吞没她时并不寒冷,反而像跌进某个温暖的掌心。岸边晨练的人说她沉下去的姿态很美,仿佛在冰层下跳了支手语舞,手指划开的水纹里游过一尾透明的鱼。
三个月后,手语学校图书馆的捐赠名录上多了个陌生名字。管理员擦拭蒙灰的《莱蒙托夫诗选》时,发现\"帆\"那页被折了个特殊的折角——纸页隆起处恰好组成手语中的\"永恒\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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